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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节(1 / 2)





  第一营骑兵队的队长点点头,咧嘴一笑道:“放心吧,两条腿的跑不过四条腿的。将军,俺一定把那群叫花子耍得团团转,不会丢您的脸的。也用不着那么多兵,一百就差不多了,其他人还是跟着您好,北齐那帮鞑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作为诱饵,人数多才足够显眼。”林可淡淡道:“我身边跟太多人,反而容易坏事,该冒的险必须得冒。何况卫所那边会派出民兵队前来接应,真正危险的也就那么一段路而已。”

  队长挠了挠头:“还是大人想得周到,而且有咱营长跟着,俺也觉得靠谱。”

  十一正好走过来,听到自己的名字瞥了他一眼,方才转向林可道:“天子已经换好衣服了。初八说要跟着大队走,统领还另有密令给他。”

  密令?

  林可微微蹙了下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军议既定,也就到了出发的时间。她也只能将此事暂且存在心底,抚了抚马鬃道:“走吧。”

  云阳骑兵都是玄衣银甲,盔甲反射着微明的天光,训练有素的健马踏着无声的节奏分成两拨,士兵们向着不同的方向、不同的命运而去。

  天子也套上了一层棉甲,颤巍巍地跨在马上,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却带着一股子劫后余生的庆幸:“林爱卿,那个……那个叫初八的不曾跟来吗?”

  林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很怕初八?”

  嘴唇颤了颤,天子明显想要反驳,最后却什么都没敢说,只是咕咕囔囔地轻声道:“冯爱卿曾进言,说密卫杀人之惨而不丽于法,譬如恶犬,朕当时不信,如今悔之晚矣。”

  “密卫掌巡查缉捕,本就是御用爪牙。铲除异己,大杀功臣,罗织大狱的时候觉得是个好工具,自己被爪牙挠了一下立刻就受不了了?”

  林可闻言,不由冷笑一声。她懒得理会此人的想法,说完这一句,便轻轻踢了马腹一下,离他远了一些,向十一问道:“说好的接应地点应该快到了,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吗?”

  “有点不对。”十一皱眉:“太久了……”

  “……”

  林可半眯起眼睛,沉吟片刻,举手命麾下兵士停下来,随即下令道:“原地等候,再派一批斥候出去探路。”

  就在这时,爆豆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扬起滚滚尘烟,须臾之间,骑马人一溜烟到了近前,逐渐清晰的面容上满是惊惶:“大人!有……”

  话只说了一半便有一声劲风传来,这斥候的声音顿时被箭封在了喉咙里。

  林可遇到了伏击。而在战场东面的云阳卫所训武场中,高耸的旗杆竖立在阴沉的苍穹之下,杆顶旌旗猎猎飘扬,旗下两人,一人头戴方巾,一人则戴着一副白银面具,分站两边,正在无言对峙。

  “才两个时辰。”向秀缓缓开口,眉眼中带着几分掩不住的忧虑与疲惫:“民兵队或许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才没及时报平安。”

  “我从不相信侥幸。”孟昶青弯起唇角,吐出的每个字都仿佛浸透了浓浓的血腥之气:“你最好不要挡我的路。”

  “如果派出去的民兵队当真折在了外面,那就说明有什么连阿可都没能预料到的事情发生了。”

  向秀望着他,嘴唇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还有一部分百姓和物资没有撤出去,剩下的民兵必须留在这里,以防云阳守备空虚,被人趁机而入。”

  孟昶青静静地看了他一会,问道:“那么,阿可呢?”

  向秀呼吸微窒,不知过了多久,方才一字一句地艰难说道:“云阳是阿可的心血,而这些百姓则是云阳的根本。”

  他的嗓音中带着一股泛铁锈味的酸涩。

  孟昶青忽然冷笑了一声,那声音非常轻,刚出口就飘散在了春末静寂的晨雾之中。他懒得再与对方做什么无谓的口舌之争,从腰间一点点抽出腰际长剑。阴霾的眼底映出剑身铮亮的寒光,孟昶青出手毫无保留。然而面对这磅礴而来的一剑,向秀竟是不闪不避。乌发与袍袖在风中翻飞,他猛然抬眼,目光坚定而痛苦:“阿可将云阳交到你手上,你就要这样辜负她的信任么?”

  这句质问仿佛某种利器,直直刺入孟昶青的心肺。他持剑的动作一滞,半晌后开口,声音如寒冰般坚硬冰冷:“没有阿可,就没有现在的云阳。即便云阳彻底覆灭,只要她还在,一切就能从头再来。”

  “时势造英雄,未必就有第二个五年。”

  向秀道:“北齐提前破关,阿可还没能积攒起横扫天下的实力,唯有以势压人。而此时此刻,无数道视线正盯着这里,即便物资和百姓都撤出去了,不到万一之时,也绝不能放弃云阳,否则阿可的声势就会遭到极大的损害。即便阿可在这里,想必也不会同意你带兵去救援他——”

  孟昶青不答,抬眼望向头顶那面绘着黑白凶兽的军旗,深邃俊美的冷漠侧颜被银白色的面具所覆盖,没人能看出他在想些什么。

  “你说得不错……”

  只听铿锵一声,孟昶青将长剑钉在地上,脸上竟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来:“一个时辰内,我会把手头的事情交接好。”

  他这话似是妥协,向秀闻言,脸色却立时微变:“孟兄,你难道要一个人……”

  “替我备一匹马吧。”孟昶青淡淡说道:“云阳可以没有阿可,但我不行。”

  林可确实遇到了危机。

  战场上的喊杀声震天,却也遮不住林可耳膜如鼓般的擂响。血痕和污渍混合在一起,本该显得狼狈,她的一双眼眸却依旧沉静。然而在可怕的北齐铁骑的反复冲击下,剩下的几十名骑兵已经有些支撑不下去了。

  这不是一场遭遇战,而是早有预谋的伏击。拓跋焘发现了在此等候的那支民兵队,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其难得的战机,便将那支队伍全数消灭,然后代替他们等在了那处山坳。

  云阳兵长途奔袭,而北齐兵以逸待劳,此消彼长之下在体力上就有了一定差距。而云阳胜在阵型与武器,论单兵武力,本来就比不过拓跋焘身边的这支精兵。这般短兵相接完全是以短搏长,如此实打实地对碰,即便林可麾下士兵锐气可恃,却也一点点地败下阵来。

  但即便如此,拓跋焘也一样没占到什么太大的好处。

  天子已经被提前送走,留下的云阳骑兵死死阻拦住北齐军,在林可的指挥下分成两翼,且战且退,在收拢部队将阵型展开后,展开了凶狠的反击。一扯马缰,胯.下黑马高高人立而起,林可呼哨一声,剩下的数十名骑兵发起了第三次冲锋。

  她试图迫退拓跋焘,撕扯出一条生路来,然而北齐军马依托有利地形,不肯后撤一步。这些矮壮结实的异族战士仿佛不知畏死为何物,一波又一波地扑击而上,一次杀得比一次深,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云阳军的阵线突破。

  十一抹了把脸上的血,喘着粗气嘶声道:“大人,这里由我拖住,您先走!”

  这些兵士能撑到现在,靠的不过是一股精神气。只要林可一走,恐怕立刻就会被北齐兵吞掉。而她与换了衣服、隐藏身份的天子不同,看上去就是一条大鱼,拓跋焘绝无可能眼睁睁看着她从手中溜走,战或许还有一条生路,逃却是十死无生。

  这一步退不下去,她也不想退!

  “不必多言。”

  摇了摇头,林可环视战场一圈,扬声道:“我林可不是苟且偷生之辈,誓要与麾下将士同生共死!”

  这句话立刻让云阳兵们的士气一振,一个兵士满头满脸的血汗,被人从马背上扫了下去,翻身躲过敌方的马蹄,红着眼眶虎吼一声,竟然趁擦身而过时一跃而起,死死抱住那北齐兵的大腿将对方也给拖了下来,拔出腰刀发疯一样地朝他的胸口狠狠刺去。战场上传来浓重的血腥气,兵刃碰撞声、人体倒地声在咫尺之外响起,林可深吸了一口气,侧头看向十一,笑问道:“还能打吗?”

  十一微怔,随即毫不犹豫地跟在了林可的身后。林可拔出了腰间佩刀,遥遥指着拓跋焘的位置,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凛凛的光芒,一时之间,竟分不出是刀光更冷,还是她的目光更冷:“两百步的距离……掩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