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月，当年我没有下令屠杀你的部族，”凌风这样的话不知道说了几万次，不停的说，不停的说，“我那个时候奉命去贺州将朝廷的军粮护送过来，我真的没想到宇文家的军队会被派过来，等我赶回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他们通过那张地图攻破了回风谷，但是依月，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

  宇文家，又是宇文家！凌霜真的从来没有这么浓烈的恨意，恨不得将那个宇文擎宇碎尸万段。

  “凌风，不管你说什么都迟了，我们回不去了！我的家没了，凌家也不要存在了，我们两个都没有家多好？”

  凌霜一阵恶寒，这女人是真的疯了，再看向大哥时猛地心头一颤。

  “大哥！”凌霜突然向前冲了过去，却还是慢了半步，凌风擎着不知道被他何时藏在袖间的短刀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凌风？”依月整个人彻底傻了，猛地冲了过来将浑身是血摔倒在地的凌风紧紧抱进怀中，“凌风，凌风，”她不停的喊着凌风的名字。

  “依月，求你……放过……凌家！还有……我真的是……喜欢你的……依月，放……手吧……”

  “凌风！”依月尖叫了起来，声音凄厉令人耳不忍闻，即便是万年冰山顾啸云的眼底居然也有了丝丝泪意。

  “凌风，凌风，”依月与凌风斗了十年，恨了十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凌霜整个人呆呆踉跄了几步，刚刚与大哥见面，喜悦的心还没有捂热了，却又冰凉入骨。

  “他死了，你满意了？”凌霜突然有些恨眼前的女子，跪下身子想要将已经气绝的大哥从她的怀中拖出来。

  “芸香庵正殿莲花座底有本册子，”依月紧紧抓着凌风丝毫不放手。

  “你放手！让他入土为安啊你个混蛋！”

  “我素来喜欢将做过的那些事情记载下来，你拿着那个，凌家的罪名都会洗脱。”

  “你说什么？喂！喂！你怎么了？你醒醒！”凌霜猛地发现依月不对劲儿，却看到那双魅惑人心的酒瞳微微阖上，唇角却是溢出了一缕黑血，早已经气绝身亡。

  “凌霜，别动她了，已经服毒死了……这人实在是个用毒的高手，只是可惜了的……”顾啸云突然意兴阑珊地转身离去。

  “混蛋！都是些混蛋！”凌霜再也抑制着不住心头的那股子愤懑，双手抱着头哭出了声音，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嚎啕大哭，样子很难看，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凌家这段旷古孽缘很快随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散播到了整个京城，感叹者有之，悲悯者有之，痛心者有之。

  当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现实总是来得那么残忍。即便是承平帝获悉了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之后，也是不禁感叹万分。追封凌风忠武将军，追封早已死去的文氏二品诰命贞懿夫人。

  随即将被关在狱中的方玉放了出来，下旨将诬告凌家的赫连风驱逐出大燕朝，即便是留下来的阿雅公主处境也变得极其不妙起来。

  为了平息大燕朝皇帝的怒火，乌桓王重重责罚了赫连风夺去了他乌桓大将军的职位，责令呆在赫连家闭门思过。随即重新派出了由乌桓大王子亲自带着的使团，还有数不尽的珠宝美玉，良马美人重新到京城议和。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凌家此时却是一片凄风苦雨，内外交困。

  凌霜命人从芸香庵附近的枯井中挖出了早已经化作一片枯骨的大嫂文氏，原本以为可以和大哥合葬入土为安，却不想这个节骨眼儿上文家的人闹上门来。

  文家是京城中有名的书香门第，文闵文大人时任礼部尚书，文夫人生养了三子一女，文大人养的二房也生了两个儿子。故而凌霜的大嫂文鸳文氏是文家的独女，却没想到已经死了十年了，而且死的那样惨。

  文夫人如今悲愤交加彻底病倒了去，她不光早早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平日里还眼睁睁的与那个杀自己女儿的依月嘘寒问暖，这让她怎么受得了？

  文家的儿子们读书都很有出息，两个儿子入职翰林，三个儿子科举中了进士外放做官，还有一个最小的儿子文渊甚至是太子的伴读，也算是太子龙辰逸身边的谋士之一。

  文家人将所有的哀伤化成了仇恨都转移到了凌家人的身上，他们命人去凌家将文氏的尸骨接回了文家，凌家这便因此也没法子将凌风下葬。一时间，两家人本来还可以的关系降到了最冰点。

  方玉将外间铺子里事情安顿好后便到了松林堂，刚一走进后面园子里的香雪亭便看到了亭中一身素衣的凌霜，心头狠狠一痛。

  雪白皑皑中那个清绝的身影比之前瘦弱了许多，方玉解下自己的披风缓缓走过去罩在她的肩头。

  “香雪亭里面再暖和也不比暖阁里，实在是冷的慌，自己的身子多注意着些，”方玉心疼的将她一把抱进怀中。

  “方玉？”凌霜到现在还没有从凌风与依月这一件惨烈的事情上回转过来，可是凌家如今虽然洗刷了冤屈却是到了最艰难的时候。

  不光是老太太彻底病倒，即便是二哥也接受不了大哥这样死去的结局，每个凌家人其实都是长情的。他们可以忍受饥饿寒冷，忍受战场拼杀，却独独不能忍受自己的亲人这样惨烈的离去。

  相较十年前凌家父子战死的消息凌家人还能好接受一些，没想到如今却是这样的一个无言的结局？

  “别想了，一切都会过去的，”方玉轻轻抚上了眼前明显憔悴了许多的娇颜，暗自叹了口气。若是别的事情，他方玉上刀山下火海也能给她办到，可是凌风的死却是他预料不到的。

  唯独凌家这件事情，方玉没有丝毫的办法，有些事情不是能用权势就能办到的。他只能尽自己所能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甚至想到再也不理会这些乱八糟的事情，只带着他的霜儿远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他和凌霜都不能，当一个人背负了太多的时候，他就不能再置身事外了。